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請假裝舍不得我

我一直在想,到底誰是恐怖分子?到底誰應該被槍斃?結果槍打到了深情處,打死了深情人。

在他一醒來,眼睛蓄滿了眼淚,看着他無力卻還是不知覺淚流的樣子,讓我真希望他快為自己開槍,懲罰這個無情的世界…但是在愛情面前,他是謙卑無力的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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1.槍聲開始,在這個亂世裡人心愈亂,槍在結尾打向了影片裡最深情的男人。所以恐怖分子是誰?是【縱欲的人】。故事裡,愛情的樣子是激情的一夜情,“心動”占據了出租房一面白牆,你的樣子成為了唯一的裝飾。愛情也是中年夫妻婚姻之下另一個不堪模樣,生活沖刷導緻的自我缺失,我們還是背對分開。那麼最後的楊德昌到底對愛情是什麼看法?像是被歸還的相機一樣,我把相機留在你的心門之外,你的動心不止3k,讓我知道——【我無數次懲罰的地方卻是唯一一處裝滿我的安全歸處】。而對于李立中這個角色,他是全劇中唯一一個在努力拼拼圖的人,用心彌補家庭和事業,用行動彌補妻子流産的情緒後遺症,楊德昌的回答是“往往人越在乎的東西,消失的更快,還是把心留給自己吧”。

2.楊德昌在我眼裡實在是細膩又調皮。

一來是道具,【門】的狀态有着不同的态度,門的打開是前女友的重新接納,門的半開是嫖客的戒心松懈,門外的歸還與不進是保持距離,而最後一腳的踹門更像是心被暴力打開,撕碎徹底。一樣是【戒指】,李立中捂眼煩惱于婚姻,而在卷發媽媽手上,這戒指隻是庸俗的裝飾,像是她的紅顔美甲和鈴铛手環,一文不值,不值一提。【槍】是槍,而相機也是槍,直視了對方也目睹了真相,因為相片,兩條叙事線才有了真正現實意義上的重合。【鑰匙】在卷發媽媽手上是多把,而在短發女手上隻有一把,這是她效仿媽媽的方式,去懲罰每一個追求肉體不談愛的人。

二來是:楊德昌太會太會放大情緒了,我無法想象現場需要多努力講戲,需要多努力保留演員私人空間,才可以讓演員【直視鏡頭】,用發瘋的凝視-前女友撕相片,用質問的語氣-女作家重複問“你明白嗎”,用卑微無奈的語氣-李立中的“早知道這樣當初為什麼”…凝視鏡頭,情緒放大化,太棒了。

三是:他很注重畫面的【構圖】,包括線條-豎狀線條的構圖,畫面切換之間豎條紋元素是逐漸減少的,不突兀且很舒适的視覺感受。還有【打光】,聲源就是發光處,楊隻需要我們看畫面重點,不需要看其他贅餘。還有旁白與畫面的【不同步】,看起來在說同一件事,其實不是(惡搞自殺電話拼接上了前女友的暈厥);看起來不是說同一件事,其實是(小說的婚姻已經死掉,而李立中和妻子約會時卻身處于餐廳的豎條黑色框架)。這就是楊的調皮呀。

【紅色】紅色是一開始的晃動的警車,是危險警告;是短發女和攝影男開始擁吻的大片紅色;是最後李立中一槍崩了自己的血紅色。

楊德昌在問我:“你以為你看到的就是真相嗎?并不是的”….

四來:叙事非常【簡潔】,非常簡潔,把其他聲音去掉,你能不能聽出來生活的苦悶無趣、反複枯燥?我把人物去掉,用道具按順序出現,你能不能自己想象出人已經拿着相機、穿着鞋奪門而出?我先畫面再出台詞,你能不能代入到人物,才明白那通惡搞電話是多無理?不光是叙事,連畫面也是很幹淨。我實在太喜歡了,太會拍了。

五來:【叙事】很完整,警聲起,警聲結尾,槍起,槍落。一槍殺了李立中,是生命的死,女作家的孕吐是他們婚姻的結尾,是所謂“愛情結晶”的生。

六來:【女性角色】片中的作家女和攝影男都說了兩個字“我想”,前者是“我想逃離生活的重複”,後者是“我想做個攝影師,比當兵更合适”,但是前者做到了,後者入伍了,女性角色在本片多了些叛逆和突破。

楊德昌,牛逼!

ps:有人說楊德昌在學布列松,我想有,但是我不太希望忽視掉楊德昌的個人獨特性,所以,我想專心點感受他。